牙    痛

 

小時候,住在舖著榻榻米的日本宿舍,我家面向巷子,有幾分幽靜,房子的另一面是大馬路,靠大馬路的鄰居,開了一家雜貨店,賣一些甘蔗、冬瓜茶、涼水等。

 

雜貨店的老板娘叫阿蓮,她兒子叫武雄,武雄他家很喜歡把音響開很大聲,唱著流行歌曲,我最熟悉的節奏是「素蘭小姐要出嫁」,那節奏令人振奮!

 

阿蓮在晚上收攤後,會把剩下的甘蔗送我們吃,那個時代還不流行睡前要刷牙,所以蛀牙悲慘的命運就這麼開始了。

 

到了小學三年級,大臼齒已經蛀得非常痛了,有一個夜晚,我坐在台階上對著在做家事的母親一直呻吟,大約唉...唉地叫了二十分鐘,我母親不耐煩地給我五元,我騎了腳踏車到天華戲院旁的牙科治療,天華戲院旁是市場,市場在夜裡一片漆黑,牙科是僅有的一點燈光,在治療抽神經的劇痛後,牙醫師──約五十餘歲的歐吉桑,一直叮嚀我,一定要回來復診,可是當時的我因為要錢很困難,而且不痛了,就沒有再回去看診。

 

抽掉神經的洞並沒有完全補好,大約在我11歲以後,我就沒有再用我右邊的牙咀嚼。不平均使用,使我左邊的牙過度磨損,我左臉也壯碩一些。

 

每次牙痛時,都是長期折磨,就像女尼千代野,她用來打水的木桶,桶箍的竹條不牢時,曾以種種方法來保全舊桶,直到某一天,桶底脫落,千代野突然開悟,得大自在!我掉牙時,也有大自在的快感,只是沒有開悟!

 

但是,牙就像情人,想念總在分手後,牙掉了以後,發現為了補一顆牙,要磨掉旁邊兩顆牙來做磁牙,我突然像想念舊情人般的感到失落,且愧疚自己沒有好好珍惜,曾經擁有的事物。

 

牙痛是有層次的,輕微的牙痛,可以用紅寶石之光來掃瞄,的確有緩合的效果,但神經痛等深度牙痛,叫上帝也沒用,雖然很想「但莫揀選,無有愛憎」,接受牙痛的感覺,但是,真的痛得快抓狂,靜坐的時候,一直出現牙痛的主題。

 

據說陸小曼在徐志摩死後,終生素服,不參加宴會或出遊,因為吸鴨片,頭髮灰白,一口牙也掉光了。但是只要她開口,便流露清雅的林下風範,言談令人忘倦,她家仍是文人雅集的場所,掉了牙的春夢婆仍有魅力,這印象一直在我的腦海裡。

 

想起我的牙,不知道我極度右腦感性,是否和我只用左邊的牙有關。最近在寫部落格,清理童年的回憶,我又鬧牙疼了,或者說,因為牙疼,我不斷地想起自己的童年;總之,我很欣慰能夠以光來療癒一些難以抒發的情緒,在靜坐中,我感謝那位牙醫師,他有盡到告之的責任,一再叮嚀我必須複診,只是童年的我輕忽,一個小小的因,在五十年後,成為深深地折磨我的果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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