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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蜜兒與羅丹

前一陣子,中時的專欄出現一篇「卡蜜兒的故事」,作者提到──如果當年卡蜜兒不拜羅丹為師,並且不是他的情婦……她的作品是否會更好、更傑出?而羅丹如果不要那麼多情不忠,卡蜜兒可不可以不發瘋?

任何事情都可以發生,她可以是羅丹的學生,也可以是她的情婦,羅丹可以不忠,但卡蜜兒卻可以不發瘋,重點在於──她必須學會覺察自己的思想。

生命事件所影響我們的深度,取決於我們如何詮釋、如何看待那件事,情感濃烈的藝術創作者,容易耽溺在痛苦中,思想纏縛在「被害者」的情緒漩渦,她即使什麼都不做,依然可以閉門創作,可是她卻砸毀自己的作品,後來的三十年歲月,都不再創作,如同自斷經脈,癈了自己的創作生命。

重新看卡蜜兒,只覺得遺憾,遺憾她沒有靜心冥想,沒有機緣接觸光,無法轉念,不敵自己負面思維的狂風暴雨,換言之,她不夠珍惜自己,她對關係幻滅的怨恨大過於維護自己的創造力,她真的不愛自己!                       寫於 2012.8月

 

 

有時侯,人世間的關係愈單純愈美,卡蜜兒是羅丹的門生;又是他的情婦,是啟發他靈感泉源的模特兒;又是藝術創作的競爭者,在師生、情侶、勞資雙方與對手的角色重疊中,產生錯綜複雜的交織與衝突。

卡蜜兒才氣橫溢,她能在冷硬的大理石上刻出栩栩如生的肌肉血脈線條,刀刀精確到位,卻不能克制情愛中的過度付出。羅丹享盛名接訂單,為了如期交貨,卡蜜兒熬夜鑿大理石,自己卻沒有作品參展。她無止境的犧牲,直到羅丹不能在同居人與情婦中做抉擇,卡蜜兒心碎後自行墮胎,遠離羅丹獨處,全力投入創作,內心承受愛慾與創作雙重焦慮的煎熬,而後雖然與德布西短暫交往,藉音樂紓解心靈,但也僅是一段早夭的桃花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

卡蜜兒一生一世也掙脫不了羅丹的魅惑,在這一場投注十五年青春歲月的熱戀裡,她由清純到精神錯亂,歇斯底里瘋狂地砸了作品,被關到精神病院終了一生,也毀了自己的創作生命。

羅丹與卡蜜兒之間,可不可能還有另一種選擇呢?如果她能跳出俗世制約不要婚約承諾?不要逼迫羅丹在妻子與情婦之間做抉擇?如果她能藉著羅丹的資源,全力投入藝術,不在情感中糾纏,他們都是突破傳統的自由創作者,何不創造一種新關係?如沙特與波娃依循絕對的自由原則,從未正式結緍,卻同居五十年,相互影響又相互尊重,雖然他們好像各有小三。

羅丹無法背棄羅絲是道義責任,(這個服侍他多年的同居人,窮困時與他住馬廐,幫他調石膏、縫紉掙錢持家。)三角關係很難用對與錯來論斷,但他顯然還是比較自私的一方,習慣於接受而吝於給予,需要情愛觸動豐潤其創作慾,卻不願意被關係套牢。

卡蜜兒身為情婦必然有許多委曲,例如:羅絲的干擾驚嚇、母家蒙羞的壓力,以及世人的冷嘲熱諷,使她覺得「古堡中詩一樣的戀情,如同荒野的一對遊魂」。而最令她傷心的還是羅丹專注於創作,不免忽略身旁事物,以一雙敏銳於雕刻的手撫摸她的小腹,竟然不能察覺她懷孕了!

卡蜜兒還吃虧在地是個女人,卻投身於男性所壟斷的雕刻界;吃虧在她是羅丹的門生,即使她創意非凡,卻不免被認為剽竊羅丹的構思;她迫切地要脫離羅丹的陰影呈現作品的自主性,但不被世人所認同;她不屑沽名釣譽,一身清寒狂熱地創作,卻因為她率直剛烈的藝術家悲劇性格而自毀,做為一個藝壇強勢者的情婦要浮出枱面,翻本的機會就更渺茫了。

基本上羅丹是屬於藝術範疇裡的政治家,卡蜜兒對他的指責!完全無誤,卡蜜兒才真正是一個原創力豐沛的藝術家,這類型的人通常對生活人事較無能,羅丹的情愛是功能性的,倘若卡蜜兒不是具備羅丹所枯竭的才氣,也絕不會獲得羅丹的青睞。他壓榨了卡蜜兒十五年,分手後,表面上是給卡蜜兒生路,事實上,以羅丹炙手可熱的行情,當時根本沒有卡蜜兒的生存空間了。

  父系社會對女性的剝削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達成,包括緣減之後的壓縮,卡蜜兒失敗在於不斷反擊,以致耗盡生命力,她不能沉默地吞下痛苦,忍辱偷生,因為她太敏感,太真情率直,這也是敏於創作者的本質。

強者與弱者之間難以訂立遊戲規則,一個創作強者動情時孤注一擲,往往成為情愛上的弱者,弄得自己遍體鱗傷。看了電影,可以感受到卡蜜兒孤軍奮鬥的困限,令人心痛!      (寫於1989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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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雨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